第一百零二章去约会吧，在说分手以前（下）
顾遇嗫嚅道：“爸爸我……” “你不觉得，我们父子两个分开太久了吗？”说到动情处，顾爸眼眶红了起来，说话也有些哽咽，好像这家没有其他人，只有他们两个父子相依为命。 “小遇，你在外那么久，爸爸一直很想你，很担心你。” 顾遇低下头去，原来他一直叫父亲担心自己。 “小遇，爸爸知道，你怕过来直接从我手中接棒会成为旁人的谈资，会有人说闲话，说你不过是蒙父荫，靠父亲。你有志气，这是好事，爸爸并非要责怪你，”顾爸没有松开手，轻轻笑了一下，“但是你会这样想，说明你还年轻，尚有天真的地方，爸爸不认为这是坏事，但是——” “你要知道，只要你站在足够高的地方，拥有绝对的权力，就没有人对你说叁道四。” “那些不过是外人，有什么资格对你说叁道四？” “小遇，你有能力，有天赋，你出生就比别人优越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，想得到都得不到的。既然这是属于你的现实，你为什么要拒绝呢？” 顾爸外表还是那副斯文模样，可是口气里加上了不容抗拒的诱惑，和一股不易人察觉的狂热。 “你既有这样的出身，说明这是上天注定，是天，是老天爷做了这样的安排，是天要成就你，是天让你生来就与众不同，是天要你生下来成就一番大事业，这是老天已经为你写好的命运。” “爸我……” 在父亲面前，顾遇感到无地自容。父亲对他寄予厚望，他却…… 他没有像顾爸料想的那样被顾爸那番说辞打动，反倒是下意识地想要逃开，可是顾爸的手紧紧箍住他的肩膀，他无法逃开，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眼中燃起一把他没法扑灭的希望之火。 “前面爸爸说你回来帮我，你……你就当爸爸说错了，你不要当成你是来继承我的事业，你就当成——” “当成是爸爸想帮助你。” “爸爸相信你，你一定会超越爸爸，会比爸爸更成功——” “只要你肯回到爸爸身边，爸爸一定会帮助你，扶着你，推着你，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。” “儿子，你觉得呢？” 他不像是对着儿子说话，更像是在发表一场演讲，抑扬顿挫。他握紧儿子的肩膀，顾爸以欣赏的眼光打量顾遇，像在打量一件出于他之手的杰作。 顾爸因为上了年纪，比顾遇矮一点。可顾遇觉得自己倒像是在父亲面前矮了下去。父亲说得越真挚，他的愧疚之情越深，他躲开父亲的注视，不敢看他。 “好的，爸爸”，这道题如此简单，他只需要说这么简单的话，就能让抱有期待的父亲满意——他一向让父亲满意——可眼下，他发现他无法开这个口。 肩膀两处，像是压上沉重的砝码，压得他喘气，他无法顺利吐露音节，背后的双手交握，握成拳头，他越握越紧。 他强迫自己，不对上父亲的眼睛，只无力说了一句：“我知道了，爸爸。” 他没有明确地给出同意的说法，顾爸却以为儿子是已经答应下来，遂露出胜利般的笑容。 “好儿子。”他拍了两下顾遇的肩膀，夸奖道。 顾爸微笑着转身，却又停下来。 “哦对了，小遇，还有一件事。” 顾遇如释重负，以为终于可以换一个话题，问道：“爸爸，怎么了？” 顾爸笑着说：“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听我们老人家念叨，你不要嫌我啰嗦。” 顾遇笑了，“怎么会呢，爸爸？” 顾爸眼神中有笑意，但神情还是有点严肃。 “等会儿，你记着给兰芝道个歉。” 顾遇顿时反应过来，顾爸依然要提今天的事，他笑容凝滞，嗫嚅道：“爸我……” 顾爸笑了笑，单手轻轻放在顾遇手臂处，“小遇，你已经长大了，你的私生活，我向来不过问。” “但如今可是有一点不同，你已经同人家订婚了。” 这一点，顾遇也无法否认。他只能沉默。 “你是个男人，”顾爸教育道，“男人应该有担当。你既同人家订了婚，小遇，你要对人家负责。” “你要做人家的丈夫，就应该承担起丈夫的责任；往后，你还要成为父亲，你也该对你未来的孩子负责。” 说到这，顾爸轻轻笑起来，“说到做父亲，也许你父亲我还是有哪里做的不好。” 顾遇勉强笑了笑，“没有，爸。” 顾爸满意地点了点头，“你一向都这么懂事，爸爸也相信，你以后会是个好父亲，但现在，你要对兰芝负起你的责任。” 顾爸看着儿子，带着点意味深长：“兰芝很好，她是个好女孩，很适合你，小遇，男人年轻时候在外头玩，这没什么，但是一旦要成家，就该知道，你有你的责任，不要辜负她。” 离开前，顾爸轻轻拍了两下顾遇的肩膀。 “小遇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，爸爸相信你——” “你一定会——做出最正确的选择。” 说着，顾爸像是能看到未来美好的图景，畅快笑起，“小遇，你记着，你弟弟妹妹还等着你回家呢，他们等着你回来，等着你成为他们[b]最好的榜样[/b]。” 说完，顾爸带着笑容，满意离开，没有回头。要是他回头，就会发现长子并未如他想象那般轻松。 顾遇站在灯光下，眉头紧锁，那放在背后的拳头并没有松开。 一路上，顾遇一言不发开着车。江兰芝不安地偷偷看他，不断抓紧包带的手泄露她混乱的思绪。 把江兰芝送到家，顾遇停下车，可江兰芝坐在她的位置上，没有马上下车，她低着头，在想些什么。 “兰芝……”顾遇轻声唤她，酝酿着接下来要说的话。 他看她一眼，眼神里带着愧疚，正要开口，却意外地睁大眼睛。 唇上压上一股温热的力道，伴随着女人清浅的香气。 江兰芝抓紧他的衣领，紧闭着双眼，柳眉用力锁紧，吻上他的唇。 顾遇处在震惊里，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，下意识做了一个动作。 他停下手，被自己惊出一身冷汗。 名义上来说，江兰芝目前仍旧是他的未婚妻，两个人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再正常不过，可是…… 可是她吻过来，他最先想到的，却是想要推开她。 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，然而到现在他才知道，这个错误有多离谱。 那手已经放在她的胳膊上，只要他再一用力，他就能很快推开她。 那吻如一盆冷水，他被这冷水一泼，才惊醒一般，想起他们之间未曾有过什么亲密接触。 不要说接吻，连牵手都没有。 对于他们的关系，从花园到回餐厅的路上，他已经有了决定。虽然当时他心里还是乱糟糟的，心情也很糟糕，但他一想到自己要回去面对的人，已经有了决断——在今天发生过那样的事以后，无论如何，他和江兰芝已经不适合再走入婚姻的殿堂。 道歉，是要说的。他想道歉，却和顾爸所期望的相反。 他想要推开江兰芝，可是他想起江兰芝是个内向保守的人，做这样的事，一定鼓起了很大的勇气。他不想伤害她，尽管这个吻以后，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一定会伤害到她——可他必须去做。 他只好克制冲动，手没有再向前推，但也没有拥抱她，就那么放着，任她停在那个吻上。他一动不动，身体逐渐僵硬，仿佛变作一块石块。 松开顾遇的衣领，江兰芝发出短暂的抽泣声，她盯紧顾遇的眼，找寻一个答案 没有……什么都没有。 那双眼睛什么都没有，要说有什么，大抵只有内疚。 这吻像是一个提醒，提醒着他们——他没有对她动心，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。 他从这吻中发现自己犯了个错，不对，他已经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，只是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个错误的严重性，但现在，他知道了。 但既然已经发现自己错误，那就应该及时纠正这个错误，而不是延续这个错误。 “兰芝，”他开口，“我……” “顾遇。” 她没有让他说下去，努力扬起笑容。 “我们去约会吧？” 请不要说。 她知道他想要说什么，所以，不必说，请不要再说下去。 这个吻已经用上她所有勇气，要是他说出那句“对不起”，她只会更加难堪。 她眼中闪动着水光，顾遇更是惊愕，可他看着她，看她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，他心情复杂，歉意也越深。 是他将她牵扯进来的。 他也就没有将要说的话说出口，而是温和地微笑，答应下来：“好。” “你想去哪里？我明天来接你吧。” 结婚，需要一场婚礼；恋爱，也需要一场表白。那么，分手为什么不需要一场仪式呢？ 所以，去约会吧。 在说出分手以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