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3挥拳
鞋底踩踏的声音,从破皮的掌边度过。 才发现,他今日人模狗样,穿得是一身西装,手里捏着一罐啤酒,德产黑啤。鞋底是牛皮,踏步声闷、轻,似是刻意地在她面前走慢,一步拆成叁步,信步闲庭。 盛意当作是挑衅。 不再看他,“裴嘉宁给了你们多少钱,我出她的十倍。” 他们果真停下了脚步。 “扯呢,”为首的人说,“她一人给了一万。” “才一万——这怎么配得上你们?”她夸张地倒吸一口气,“我就知道,她的包都买二手的,自己能有钱到哪里去,抠抠搜搜。叁位大哥,我现在就给你们开叁十万,当交个朋友了,怎么样?” “你骗鬼呢?” 她忍着痛,从包里取出常备的支票和笔,给他们填写好。 “你们能找到我一次,肯定能找到第二次,”她说,“去试试就知道真假。” 叁人彼此对视几眼,一把抽走了她手中薄薄的纸票。 叁万对比叁十万。 威胁地看了看她,最终,还是越过,往最近的银行跑去。 高大的人墙移开,最近的路灯底下,梁雾青的影子被拽得很长。 他应该是在看着她的。 隔得太远,脸上蒙着淡淡的光。飞蛾乱扑,他的表情时明时灭、支离成几块,每一块都是一道高深的阅读理解题。 盛意刻意回避与他对视。 手臂勉强地支撑起身体,拍了拍裙摆上的灰。向后看,手肘、大腿,都蹭破了皮,向外渗血,看得可怖。 不过解决了危机,一直以为悬着的心暂时放回肚里—— “差点被你混过去了。” 正回头在拿散在地上的购物袋,忽地发现,那叁人竟去而复返。 眼睛里闪动着贪婪的光,“把你办了,我们岂不是能拿叁十叁万?” “你们……” 低估了无赖的贪财。头脑飞快地转动,身体僵在原地,眼睁睁地,看着长期夹烟发黄的手掌,向脸颊伸了过来—— “砰!” 捏瘪的易拉罐,从耳边飞过,冷风激溅,吹扬起垂在她侧面的发丝,耳尖发凉。 精准地命中了左边男人的眼睛。 “啊啊——!” 他凄惨地尖叫一声。 跪下去的时候,盛意看见有鲜血从指缝间涌出。 到底还是没有经受过什么大风浪。 盛意呆在原地。 看着梁雾青叁两下撂倒剩余二人,才注意到,他中指上扣着一枚易拉罐的铁环。顶端,黄铜色的铁片,沾着暗红色,在大力道的作用下,边缘卷起。 “你只知道发呆?” 完全没有助人为乐以后的关怀,他的口吻一如既往的欠揍。 “我求你了吗,” 她别过脸,把地上的购物袋捡起来,并在脚边。 “多管闲事。” “是。”他冷笑,“多管闲事的我再多嘴一句,请问还有什么其他高招?” 盛意抿起嘴唇。 手掌握着包,伤口压着铁链锁边,先是冷、再是滚烫的疼,让她从刚才的境遇挣出来。 静声说,“我带了避孕套。” 对面短暂地消失声息。 半晌以后,他说:“你真是天才。” “我不能得病,也不能怀孕。” 重新提起购物袋,她一瘸一拐地,要向家的方向走去,却被梁雾青伸腿拦停。 她已经很累了,“干什么?” 意外地,他转过身:“上来。” “我又不是瘸了。” “你当然是,”侧着脸,他的眼睛如一汪深潭,光影幽微。轻轻地吐字,“没骨头。” 他拿走她手上沉甸甸的纸袋们,“为什么不反抗?” “因为我不想死。”她没有松手,拽住提手的另一端,“我还有爸妈,我不能死。” 梁雾青的手微微一顿。 很快的一瞬,他重新把控手臂的力量,将购物袋提回身侧。 “上来。” 他重复。 口吻变得柔软一些,音量轻许多。在昏黄的傍晚,像微动叶梢的夏风。 如果放在平常,她一定会说——你有精神分裂?或者说——不需要,我让裴暨送我。 然而,可能是说了真话的原因,她突然没有了力气,直觉得很累、很累,想一睡方休。 她没有再挣扎,扑上了他的后背。 似乎比上一次见面更加瘦削,脊骨一节、一节地凸起,硌着她的胸口。 “……谢谢。” 附在冰凉的耳廓边,她小声说。 梁雾青转过头,嘴唇微动。没来得及说出一些什么,眼神一肃,随着身后扑来的风,腰背一侧。 险些被甩下去,盛意攀紧肩膀,再抬头,只看得到他举起手臂,一道银色的锋芒凶狠地划过—— 他硬生生地挨了一刀。 右手的纸袋换到左手,那枚易拉扣还没有扔掉。 他举起手臂, 盛意伏在在他的背上,感受肌肉陡然贲张的力量。 怔怔地,好像自己也举起了拳头。 一拳。 砸中了男人的鼻梁,铁片嵌进他的皮肤里,崩离了铁环。 梁雾青惯性地向后倒退两步。 呼吸紊乱,“没事吧。” “……没。” 赤红的鲜血在傍晚是黑色的,像一条虫,从袖口蜿蜒地淌下,滴在购物纸袋、滴在地面上。他急促地呼吸,后背也在急促地起伏。 一下、一下。 顶着盛意心口最柔软的地方。 她抿了抿嘴角,将与他的口角在心里一笔勾销,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。